我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已突破3億人——
怎樣老去算體面?(健康驛站·關注健康老齡化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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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江蘇省海安市文化藝術中心市民藝術大學西畫班上,老年學員正在專心畫畫。多年來,該市通過開設多種類藝術公益課程,豐富老年人文化生活,讓他們老有所學、陶冶情操。 |
截至2024年,我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已突破3億人,佔總人口數的22%。據測算,從2030年到2050年,老年人口將突破4億,屆時約佔總人口的1/3。老去,既是每個人終將面臨的問題,也是全社會都無法回避的公共課題。
如果把人的一生比作一日,五六十歲恰是午后的開端,也是步入老年的開始。一日方長,我們該如何度過人生的“午后時光”?
近日,貝殼公益與《人物》雜志聯合舉辦“人生的午后”銀齡生活主題沙龍,多位相關領域的學者齊聚一堂,探討“如何體面老去”這一生命課題。
對於老去,我們准備好了嗎?
問:老去是每個人都必須面對的明天。面對老去,我們應該做什麼准備?如何體面、有尊嚴地老去?
北京協和醫院老年醫學中心主任孫曉紅:我在北京協和醫院工作20年,從事老年工作近10年。我發現,老年人群體在不斷增加的同時,長壽老人的數量也在明顯增加。比如,過去,大部分來門診看病的都是五六十歲的“年輕老人”﹔現在,90歲高齡的老人都不鮮見了。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底,中國居民人均預期壽命已達79歲,我想這與我國近些年經濟的持續發展、醫療衛生服務體系的優化、慢性病管理水平的提升以及公眾健康意識的增強密不可分。
為老年階段要做哪些准備呢?這需要多方面的考量,包括身體、疾病、認知和心理的准備,還要涵蓋財務規劃、家庭與社會支持,特別是照護資源的提前安排。
評估老年人能否體面生活的標准很簡單,就是看他/她能否獨立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老人能獨立行走、乘坐交通工具到達目的地,說明軀體功能不錯﹔可以准確用智能手機的軟件找到陌生的地方,就証明老年人的認知功能也沒有問題。
有尊嚴地老去,意味著在老年階段仍然能為自己的人生做出選擇——無論是身體活動、疾病管理、財務支配,還是醫療決策,甚至包括生命末期的選擇,都有自主權,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從個人角度來看,我們應在不同年齡階段提前為老年生活做好准備。我們可以借鑒他人經驗,提前規劃:50歲該做哪些健康准備?60歲、70歲又該怎麼做?每個階段都要有清晰的目標。對於老年人,尤其是年齡約75歲的老人,既要控制慢病、保持運動和營養,更要持續保有學習新事物的動力。這種學習不一定是高科技,哪怕是退休后開始養花種草,嘗試過去沒做過的事情,都是在進行有效的認知鍛煉。
問:如果到80歲,需要准備多少錢才能維持有尊嚴的晚年?
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胡泳:我不是經濟學家,所以具體需要多少錢,我很難給出一個明確的數字。但確實,養老規劃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就是經濟規劃,無論將來選擇在哪裡養老,都應當未雨綢繆,在經濟上提前做好准備。
除了金錢之外,其他方面的准備也同樣關鍵。比如身體上,要盡量保持健康﹔在家庭和社會關系方面,要多交朋友、維持社交,這是應對老年孤獨非常有效的方式。
此外,精神和心智上的准備也不可或缺。我特別想強調,選擇和自主權非常重要,應該趁自己還能做決定的時候,就為未來可能失去自主能力的階段做好安排。因此,我強烈建議每個人都提前設立“生前預囑”。
問:景軍老師做了很多關於死亡與臨終關懷的研究,您認為“有尊嚴地老去”意味著什麼?
清華大學社會學系教授景軍:在我看來,很多六七十歲的人只要身體健康,其實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老人”。我們常說的老年標准從何而來?65歲退休年齡最早由德國提出,但當時德國人均預期壽命隻有45歲,政府設定較高的退休年齡,本質上是為減少養老金發放。這個標准是人為設定的,有一定的時代和制度烙印。
今天的老年人和幾十年前相比,已經完全不同,個體差異也很大。回到“有尊嚴地老去”這個問題。作為一名社會學家,我更傾向於從社會結構而非個人層面來思考。我認為,建立一個完善、多元的養老制度,才是實現有尊嚴晚年的基礎。
關於“老去”,我們有多少誤解?
問:目前,公眾對老去有哪些常見的認知誤區?
胡泳:一是把“老去”與“疾病”或“衰弱”混為一談。實際上,我們需要重新思考到底什麼是“衰弱”。
二是用單一標准判斷老年人“有沒有用”。老年人不是負擔,他們的經驗、智慧與社會價值其實非常重要。
三是把“優雅地老去”或“有尊嚴地老去”當成目標。事實上,優雅與尊嚴並不完全由個人掌控,它還受到社會支持、家庭環境等多方面影響,不能把這個東西作為一個要追求的東西。
四是很多人容易把養老看作純粹的個人責任問題。事實上,養老不僅關乎個人生活方式,更深層地還關聯到社會結構、政策導向與社區支持。若僅將其歸為個人問題,便無法真正應對我們共同面臨的養老挑戰。
景軍:有一個很常見的誤區,就是認為“老年人學不會新技術”,把數字鴻溝簡單歸因於年齡。這背后其實是一種誤解,好像人一老,學習能力就必然退化。事實並非如此。
數字鴻溝主要不是年齡造成的,而是代際技術差異帶來的。每一代人都有自己成長過程中熟悉的技術。比如,現在很多80多歲的老人會修半導體、調電視機,而很多年輕人反而不會。這正是因為他們成長的技術環境不同。不能動輒說老年人“笨”或“不肯學”,這本質上是代際之間的技術隔閡,不能簡單歸咎於年齡。
孫曉紅:從醫學角度看,一個很普遍的誤區,就是把“疾病”直接等同於“衰老”。有調查顯示,我國60歲及以上人群中,70%以上的人有一種慢性病,約40%同時患有2種及以上慢性病。很多人認為“病多了就是老了”,但實際上,我們判斷一個人是否衰老,關鍵不是看他有多少病,而是看他的“功能”保持得怎麼樣。功能評估主要包括4個方面:軀體功能、認知功能、心理功能和社會功能。隻有這些功能整體下降時,我們才認為是衰老的信號。
隨著年齡增長,尤其是50歲以后,患慢性病和腫瘤的幾率確實會增加。因此我們鼓勵大家關注血壓、血糖,定期體檢。作為老年科醫生,我們認為老年人完全可以“帶病生存”,核心目標是延長健康壽命,提升生存質量。
臨床上,常有家屬問:“我父母80多歲查出腫瘤,該做手術嗎?是不是年齡大了就該放棄?”我們從不單憑年齡做決定,而是評估老人的整體功能狀態。有的80歲老人身體功能相當於60歲,完全可以手術﹔而有的60歲患者因多種疾病纏身,反而無法耐受。因此,醫學決策應基於功能,而非年齡。
如何應對養老焦慮?
問:現在不少年輕人存在養老焦慮,如何理解這種焦慮?您有什麼建議?
胡泳:年輕人焦慮的根源在於社會養老基礎設施薄弱。從數據上看,需要被照護的老年人口比例正從22%向30%攀升,而能夠提供照護的年輕人口卻在減少。這種結構性矛盾,必然要求把養老責任更多轉向社會。但當前的社會化照護體系仍面臨諸多挑戰——資金不足、硬件設施不夠、專業人才短缺。很多年輕人處在“4—2—1”倒金字塔結構的底端,壓力自然很大。根本的解決辦法就是盡快推動社會兜底網絡和基礎設施建設。但這需要時間,無法一蹴而就,需要長期投入與持續推動。
孫曉紅:我和同齡人常說:活著時要爭取健康,離世時但求安詳。若能無痛苦地在睡夢中離去,也是一種福氣。
從醫療角度看,我們這些逐漸老去的人,現在最能做的,就是提前規劃。我們鼓勵大家都做“預立醫療照護計劃”,盡早想清楚自己年老時希望接受怎樣的醫療和照護方式,到關鍵時刻,不讓子女因慌亂做出感情用事的決定。這樣做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減輕子女未來可能面臨的照護壓力和決策負擔。舉個例子,當老人進入重度失能狀態、無法進食時,是否要接受自然離去、不再進行激進干預?這並非冷漠,而是一種需要被尊重的個人意願和生命選擇。
問:許多人期盼有尊嚴地、優雅地老去,對此您怎麼看?
胡泳:不要一廂情願地認為老去必然優雅、有尊嚴。現實是,一個人晚年是否能夠保持尊嚴,往往不取決於主觀意願,而是由健康狀況、是否罹患慢性病或殘疾等客觀因素決定。從這個角度,“優雅老去”是個偽命題。但是,仍然可以說我們要優雅老去,這取決於如何看待“老去”這件事:接受生命是有限的,接受許多事需要他人幫助。通達地認識這一切,你就能優雅老去。我不會對子女說“我老了不希望你們照顧”,我會說“我老去以后,如果你們願意照顧我,我心甘情願地接受你們的照顧”。勇於接受幫助、承認脆弱、學會服老——這樣的老去可以理解為優雅。這裡的“優雅”不在於外在形象的維持,而在於身處脆弱仍能保持自我理解與情感尊嚴。
變老是怎樣一種感受?
衰老是容易的事變得困難,是五分鐘的路程要走半個小時,是無法獨立坐電動扶梯。
——網友“大鴨嘎嘎”
逐漸看淡,放下執念。
——網友“一朵雲”
牙齦萎縮后牙縫變得越來越寬,時常會塞肉、青菜葉。
——網友“戈壁胡楊”
開始真正為自己而活。
——網友“佚名”
摘自《人物》與貝殼公益共同發布的《老去,我們准備好了嗎?——社區銀齡生活觀察報告》。該報告由415份公眾征集內容和面向全國55歲及以上人群的4273份問卷訪談構成,記錄了無數個體在時間流逝中的生命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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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省份試點銀發醫養行動
本報北京電(申奇)國家衛生健康委、民政部等5個部門近日公布《關於開展銀發醫養行動的通知》,提出支持退休醫務人員參與醫養結合服務,壯大醫養結合“銀發力量”,促進醫養結合服務高質量發展。
根據通知,按照立足實際、平等自願、雙向選擇、滿足需求的原則,將社會醫養結合服務需求和退休醫務人員個人意願、專業特長、經驗優勢充分結合,發揮退休醫務人員專業作用,推動實現老有所為,更好順應老年人醫療衛生服務需求。
人員條件方面,包括醫療衛生機構身體狀況良好的退休且具備相關執業資格的醫生、護士和具備相關衛生專業技術資格的藥師、技師等醫務人員,及行政管理人員。
服務范圍方面,依法依規開展診療、康復、護理、藥事、安寧療護、檢查檢驗、營養健康、心理健康、健康教育、健康管理等服務,以及業務培訓、質量控制、教學科研、機構管理、顧問咨詢、志願服務等。
服務內容包括支持退休醫務人員到醫養結合機構執業、到協議合作養老機構提供醫療衛生服務、參與醫養結合機構相關教學科研管理等工作以及開展相關健康管理服務、為老年人提供志願服務等。
為推進行動深入實施,選取北京、河北、吉林、江蘇、安徽、山東、河南、廣西、海南、重慶等10個省(自治區、直轄市)作為銀發醫養行動重點省份,建立退休醫務人員參與醫養結合人才資源庫,搭建服務平台,探索形成可復制、可推廣、可持續的工作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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